夏正浅,恰枇杷少年。


味美,色鲜,株叶皆可爱。


秋萌,冬花,春实,夏熟,草木葳蕤间,悄然盈满,短暂相见。


一簇簇的黄金丸,透过浓郁的枝叶,像风华正茂的太阳,倔强又乖顺地眨着眼。


动人的果子,清香鲜甜,挂牵着流金的夏天。


恍惚间,生命里种下的枇杷,已是深深款款,扎根在驷之过隙的岁月,伸展出亭亭如盖的想念。



甚爱苏州的枇杷。


有诗赞曰:“树繁碧玉叶,柯叠黄金丸。”一到五月,圆圆的枇杷果子挂满枝头,衬着鲜绿的树叶,更显满树金光闪烁。长耳大叶、坠满小果的样子,天真烂漫,蓬勃肆意 ,也颇似一个活泼顽皮的少年郎。


苏州的枇杷,与千年前古画上的一样,都是圆球形的。苏州人甚至不知道,枇杷还有其他的形状。其他地方的枇杷,可能跟品种杂交改良有关,有很多椭圆形和梨形的,成熟时间也不尽相同。


无论有多少种,在初夏时节,心中只会想起苏州东山,念念不忘,郁郁葱葱的枇杷树上,那一颗一颗小巧的、圆球形的果子。


林椿 枇杷山鸟图


画家喜欢画枇杷,枝叶涛涛,硕果累累,虽然宜静宜动,却也还是适宜多些欢喜气息的,再配上山石蝶鸟,都能横生妙趣。乱蓬蓬的枝叶,昂扬纷飞,衬着热情洋溢的鹅黄,鲜衣怒马,无限风光。


沈周 卧游图 · 枇杷


今年五月在苏州,在一条巷子里,偶然看见一树枇杷。它生长在一个很小的院子里,那点天地对它而言已然太过局促了。于是,大片的枝叶层层翻过墙头,把缀满果子的树梢垂下来,好像大方地邀路过的人来摘。


那户人家的大门紧闭着,看上去很久没有打开过了。我望着这棵繁茂的枇杷,没有去摘它的果子,却忽然有些替它难过。困于逼仄,弃于冷落,它都没有丧失自由和可爱,只是兀自地开心着。世间多扰,怎么忍心让一棵枇杷独自热闹?




历代文人都写枇杷,最华彩的一笔,出自归有光的《项脊轩志》:“庭有枇杷树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”


每次读起这句,就能联想起苏轼那篇《江城子》:“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”虽然同是缅怀挚爱,但枇杷树下的故事,并不似苏轼“明月夜、短松冈”那般断肠,而有了另一番脉脉温情。


很多珍贵的东西,留在了回不去的岁月。那些逝去的人和事,离我们越来越远,但思念会像庭中的那棵枇杷树,逆着时间,抽枝散叶。如果你因失去而哀伤,与其强迫自己遗忘,不如去安静地守候,多年之后亭亭如盖的,不只是枇杷,更是恒久的深情。



赵佶 枇杷山鸟图


电视剧《武林外传》里有一个令人捧腹的桥段:厨子李大嘴应客户要求,要在饭食里表现“犹抱琵琶半遮面”的意境,思前想后,终于做出了一盘“油爆枇杷”。


“枇杷”和“琵琶”的谐音梗,也见明代文人玩过。后来才知道,“枇杷”和“琵琶”还真的颇有渊源,在魏晋以前是曾写作同一个词的。


至于它们是怎样被联系在一起的,有人说是因为枇杷果形像琵琶,也有人说枇杷树的叶子像琵琶——在我看来,都不像。倒是白居易《琵琶行》里“大弦嘈嘈如急雨,小弦切切如私语,嘈嘈切切错杂弹,大珠小珠落玉盘”的描写,切合了枇杷成熟时的几分神韵。


图片 | 誰最中國


如果枇杷会说话,应该会有很多秘密要说,无论嘈嘈,还是切切,总是希望人们都能听得懂吧。


琵琶是外来乐器,枇杷却是本土水果,主要沿长江流域栽培。枇杷在汉代时是珍异之物,在唐代时也被列为贡品;现在已经普及开了,但产量毕竟不比那些稀松平常的水果。再加之上市时间短,果子太娇气,不好运输……所以出了原产地,就不太容易吃到。


在北方,枇杷少见,人们却对枇杷的周边产品很熟悉,比如枇杷膏、川贝枇杷露等等,都是生津补气的良药。不过它们的成分并非果肉,而是枇杷叶——即便不能满足每个人的口福,枇杷也有另外的方式,舍身来关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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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的枇杷,熟成了灿烂的金黄,却仍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。


这个时候的市集,很值得去逛一逛。一篮一篮的枇杷,黄澄澄、暖洋洋的,最是惹眼,像一颗颗午前的小太阳,洒落在各个角落里,闪耀着,跃动着,让人间烟火多了几许明亮。



初夏,有风发的意气,却不是丰产的时节。


初夏的时鲜,总是很欠缺。好在,有枇杷,为这个特殊的时节,补充着清香的汁水。小小的果子,适宜浅尝,又余味无尽,有鲜甜,有酸爽——初夏的味觉记忆,大抵便是如此了。


想来,诗人用“黄金丸”来称呼枇杷,确是恰到好处的:既指它悦目喜人的模样,也像言其珍稀可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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枇杷是一种特殊的果木,“独备四时之气”:秋天养苞,冬天开花,春天结实,夏天成熟。


枇杷不辜负任何一个季节的阳光和雨露,像得志的少年,用大把的时间面对看不够的世界,永远年轻苍翠,结着赤诚的果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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枇杷皮薄,轻轻撕开之后,里面是汁液欲滴的果肉,白白嫩嫩,勾人赶紧顺势吮吸一口。轻轻咬下去,在唇齿边充盈的,是明媚的阳光和滋润的雨水,积聚着阳春时节的惠泽,带来甜美的回味。


苏州东山的枇杷,有“白玉”之名,形容的便是这水灵灵的果肉。它柔软而厚实,贴在口腔边、味蕾上,满嘴四溢着甘甜,或许还略带点酸。由喉送到胃里,有如一道清冽的泉水流过,身心俱爽。


吞下果肉,同时吐出几颗咖啡色的果核,拿在手里,滑溜溜的。晚清重臣王文韶被称为“油浸枇杷核子”,就是借这果核,言其油滑。但是,光看这果核,分明并不讨厌,且更有几分敦朴和乖巧。像一颗种子,想寻一把未历沧桑的土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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枇杷谈不上贵重,但也算是稀罕。


中国人自古讲究礼尚往来。若是动辄搬出黄金、锦缎,那背后必是有利益交换,未必人人乐得消受。而若是纯粹的交情,好友之间走动,带二尾鲤鱼、一篮枇杷、数只菖蒲,便表达了关切的心意,也自是清流雅兴。


这便是枇杷:似亲人,似君子,亦温暖,亦清凉。每次回味,都会让人依稀想起,在某个初夏的晴午,沐着暖阳,杂着甘酸,穿行于流年的界限。短暂的灿烂,亦是永恒的少年。


来源:誰最中國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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